【原创|短篇】小郡主X刺客
1.
麒麟衬碧瓦，飞夢击琉璃。
长公主府的厨娘今天多煮了两枚红蛋。
今天是小郡主的十六生辰。
十二月出生的小郡主被宠的无法无天。这么大了也不学着绣花写字，整天拿着王爷赏的小细鞭子耍着唬人，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。
过生日也随她傻乐，小郡主在闺房里拿着鞭子抽陀螺玩正起劲呢。突然窗户撞开了，从外面掉下了一大个玩意儿。
一个脏兮兮全是血还蒙着脸的男人。
郡主胆子可大了，这么多年活下来，见过的刺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。索性放下了鞭子，蹲在刺客旁边笑嘻嘻的戳了戳。
小郡主：厉害啊这么掉下来也没死
刺客像个回光返照的死鱼一样，猛地弹了一下。好死不死的，居然站了起来。
小郡主纳罕，你流了这么多血，怎么还能动啊？
刺客没理她，利索的关上了窗户，他看到不远处星星的火光，知道追他的人往这边来了。
小郡主：喂，本郡主喊你呢，信不信我喊人了。
刺客这次看了她，他直接将外袍脱了下来。原来是一件血衣。
哦，别人的血。她有点害怕了。
刺客：望郡主此处借我一避，他日必有重谢。
小郡主发现刺客的声音真好听，碎玉玲珑不耐敲。她矜贵的点了点头，麻溜的将他的血衣抛在柜子里。
府里谁不知道小郡主爱极了红色呢，插瓶的是红腊梅，披着的是红斗篷，血衣对她来说也没有很吓人。
其实她也不傻，今天不但是她生辰，也是长公主的一次宴会，请的人物自然也有些身份。只是不知道刺客冲着是哪家，传出去总归是她们家难听。
侍卫自然也不可能查到她房里，只能是隔了几个院子谴了丫鬟禀报她，管事妈妈进来的时候，刺客收拾了地上的血迹，躲在了她床板下，逃过一劫。
小郡主是个不知事的，刺客在床板下，她也能在床上躺着有些迷糊。夜色渐深，刺客正准备从窗户上谴走的时候，她还懒洋洋的问着有什么谢礼。
刺客笑了笑，走了。
2.
之后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波澜，刺客晚上有时候会来这里坐坐，他蒙着脸，不太爱说话，但看着那双眼睛，小郡主就觉得他肯定长的很好看。
她才得知刺客那天刺杀的是王爷的一个门客，那人贪淫无度，轻薄了一位尚书府的女儿。因着事情不光彩，也没闹大。
现在仍是寒冬，屋子里的炭火烧得热热的，窗外的北风呼啦啦的吹，小郡主系了一个兔毛的围脖，衬着脸颊酡红又喜庆。
小郡主：那天真冷，你穿着这么单薄来杀人，必然很冷吧？
刺客在墙角埋头处理之前的腿伤，道：做我们这行赚的都是辛苦钱，不打紧。
郡主扑哧的笑出来，道：那是够辛苦了。
她翻着丫鬟买来的话本子，眼珠子却轱辘转着，瞄着他的腿看，看着刺客外翻的血肉和狰狞的伤口。
嘶，真疼。
她想着应该把皇后娘娘赐的玉肌膏给他，又想好像应该食补。再想想，看他处理手法那么娴熟，面对这种问题必然是个行家，受惯了罪。
嘶，心疼。
小郡主索性脱了外袍，上榻安寝了，刺客一般晚上会自己走，用不着她费心。
她拉下了床边上的帷幕，屋里亮着两盏明灯，还有亮堂的火炉子，仍是可以把光透进来，帷幕上映出了刺客的影子。她伸出手，轻轻抚了上去。
疼吗，她心里问。
3.
正月十五元宵节闹花灯，小郡主盼了好久。
红芍磨口脂，金银绣裙裳。她还编了一个复杂的发髻，别上了一根红宝石簪。
花灯会的前一个晚上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刺客跟着她来看灯，天天杀人越货多没意思啊感觉人生都没有盼头，要多看看这人间烟火。
要是觉得灯不好看，那看我也成，小郡主慢慢悠悠的走着，后边跟着两个丫鬟。她提着一盏琉璃灯，披着大红的斗篷，脸白白小小，半张陷进了绒绒的兔毛里。
丫鬟一问：郡主可要猜些灯谜，讨个好彩头，与民同乐？
小郡主：没意思，玩过了。
丫鬟二问：郡主可要放一盏花灯许愿？
小郡主：不放，甚无趣。
刺客其实一直偷偷跟着小郡主后边，只是没叫她发现。但走着走着，发现丫鬟还在前头，郡主却走散了。
刺客心道不妙。
虽然他已经不做郡主家的生意了，但是同行保不准接手的。
他飞快搜寻了周边的暗巷和河边船只，脑子里想着长公主的对家几几。最后气息不稳的靠在了临时戏台的柱子旁，手有些不自觉的发抖。
“哈，你来啦。”
他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。
小郡主原来是混着人流跟着戏班子跑了，她看着甜美，也没有自报出身，喝得一首好彩，戏班主瞧她捧场还送了个面具给她。
刺客这才反应过来，眼睛聚焦在了不远处的少女身上。
他今天没有蒙面，戴了张人皮面具，显得木讷老实，像个赶着热闹来的卖货郎，只剩下一双眼睛是自己的。
她怎么还认的出来。
刺客腹诽着，看着小郡主干瞪眼，小郡主瞧着旁边没别人，干脆提着裙摆飞快跑来。站定在他面前。
刺客问：你如何认出来的？
小郡主嗤：当然是认得你的眼睛。
她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刺客的脸，似是要找出什么破绽和毛病来。一边口中念着我可不相信你长这样，一边将刚得到的面具戴在了他脸上。
小郡主：好了，现在我可以只看你的眼睛了。
刺客：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么？
小郡主没有回答。提裙继续往前走，手上的琉璃灯一晃一晃，流苏交缠在一起。刺客见她要走，沉默跟上。
灯会太过热闹了，行人摩肩接踵，他怕小郡主出事，只好挨着她极近。小郡主只要一仰头便可以碰到他的肩膀。
他第一次靠郡主这么近。
人流推着他们往前走，小郡主累了，把琉璃灯往刺客手上一塞，指示他走前面。
然后，她在后面悄悄拽着他的衣角。
4.
刺客渐渐变忙了。
眼下是多事之秋，皇上病重，太子年幼。可能刺客的业务也多了起来。
之前是四五天便会来瞧上她一眼，现在是半个月也不见得来一次了。
公主府也加强了戒备，对外来者严防死守。
可是郡主待得闷啊。她素来是野惯了，如今也要拘着，看谁也不顺。
长公主为她择了一门亲事，是吏部尚书府的大公子，在国子监读书。
她不愿意，心里藏了人，避无可避。
这次长公主态度坚决，早早的换了庚帖，也把她房间的门锁的严严实实。
刺客终于来了。
小郡主打个瞌睡的功夫，发现那人倚在了窗户旁，烛火都未曾摇晃一下，窗户倒是敞开了，夜色深黑，星星却是不少。
小郡主看着他，鼻头一酸，问：近日是不是很忙
刺客点头。
小郡主再问：今天是不是也有任务啊
刺客犹豫了一下，望着她点头。
小郡主抽了一下鼻子，眼泪却是忍不住了，她讲了母亲绝食逼婚，不知气的摔碎了多少碗盏，讲自己心有所属，不肯循规蹈矩。
讲着讲着，身子都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，扑向了刺客怀里，如乳燕投林。
刺客肩膀颤了一下，受住了。他抬起手，想拍拍她的后背，又将手垂了下来。任由小郡主的眼泪将他的衣服浸湿。
下一秒，小郡主的蝴蝶骨便被刺穿了。
血花四溅，从暗处走出来的是为小郡主服侍梳洗的丫鬟，她是刺客雇主派来的眼线，也是早早埋好的棋子。
疼的太突然了，小郡主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，眼泪仍在下滑。她身子慢慢的滑了下去。血流淌在地板上。
她挣扎着想再看一眼眼前的人，却感觉眼前越来越黑，疼痛要把她拽进黑暗里。
小郡主脑子里唯一的遗憾，是她还不知道刺客长什么样子。
5.
那天死的不止小郡主一人，整个公主府都被血洗。
皇帝驾崩，亲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整顿了大半个京城。
长公主府早早站队太子党，太子势力的党羽被尽数铲除。
小郡主生于十二月，大雪纷飞的冬天。死于三月，料峭寒冷的早春。
尚书府其实不止一位公子，大公子入学国子监，行文踏实。小公子平日深居简出，见了小公子的人都夸其俊美如斯，最忘不了的是他那双眼睛。
亲王称帝时，尚书府也难逃此灾，小公子却是备受提携，平步青云。
那日郡主下葬时，京城也下了一阵薄雪，刺客去看了。
尸身早被亲王的眼线销毁了，棺材里放的是小郡主以前穿过的一件红斗篷。
他又记起那夜星光璀璨，她扑在他怀里，像一团火。
他当时想，她真能哭啊。
【end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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